今日白露。虽依旧炎热,但秋意也已渐近渐浓。
白露后残暑渐消,秋意日浓。可秋老虎亦有淫威,睡前关了空调,次日晨时常于薄汗淋漓中热醒。一日醒来不足五点,辗转半天再难入梦,起身去阳台浇花。
熬过炎夏又旺壮了不少的绿植们笼罩着鱼肚白的光,在花洒喷出的细密水雾下苏醒,窗外连片树冠中蝉鸣鸟语喧闹,愈发显出清晨的静谧清凉。不如趁温度升高前去散步。念头一起,立即换上轻便衣鞋,出门往绿地去。爽风拂面、朝阳柔照,对人体而言此季寒暖恰到好处,从传统节令来讲,四季最赏心悦目的便是这昼夜均而寒暑平的春秋过半。行至开敞地,见远空天色半暗半明,暗处雨云厚集、明处天色如洗,恰合当时光景。日与夜、阴与阳、属于潜意识的梦境与所谓现实的清醒,都在此际交互转换,是极易激发诗意与创意的奇妙时刻。
徜徉水畔绿径,淡淡晨霭正在消散,草木们舒展或强劲或柔曼的腰肢,轻重浓淡的各种色彩与馨香次第而来。
银杏叶碧绿的,精细如巧匠手作的叶脉正在酝酿着深秋蜕变,等待呈现出最纯澈的金黄。遍布沪上的香樟,因为如“大背景”般习以为常,反倒多数时候不闻其香,若借了风势忽而袭来,辛凉浓郁极有穿透力。海桐此季颇低调,看着它平淡无奇的叶片也很难想起它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其实它便是周杰伦歌里唱的幽香远飘的七里香。不久后它的果实将会迸裂露出鲜红的种子,成为斑斓秋色中跃动的点彩。玫红、月白的紫薇怒放,枝杈间一只小鸟窝使我忆起去岁在一株高大的紫薇树上拍到的乌鸫亚成鸟,翻看手机相册发现那是七月。据说紫薇花期能持续三个多月,别名“百日红”。宋诗人杨万里曾诗云:“谁道花无红十日,紫薇长放半年花。”那株大紫薇想必也正盛开,而我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不知今年在它花下流连的人是谁。
灌木丛中探出一朵朵玲珑小花,枝茎纤长、叶片如柳,花形似朝颜,那蓝紫色饱和度高,朝晖下分外明丽。形色识花App认出它学名叫“蓝花草”,想到儿时与小姐妹唱的那首民谣《兰花草》,瞬时间生出复杂的情愫。这蓝花草也如朝颜般朝开暮谢,单花只有一日之寿,次日又绽放新的花朵,故得名“日日新”。今日看过的花,明日便不存在了,幸而此花花期长,从春至秋花开不断,每一日逝去便不再来。百日红也好,日日新也好,每一日都有每一日的不同,日日新也是日日好。
返回路上见金桂与丹桂皆开得爆枝。金桂香浓烈、老远就扑进人鼻子里,叫人想起吴地的繁盛与温软。丹桂香不像其色彩那么张扬,但凑近了深嗅有静气,配耐泡味浓回甘重的秋茶最相宜。
秋属金、主收,气偏燥,内应于肺,肺在志为忧,故古人言“自古逢秋悲寂寥”,此季饮食应以养肺滋阴为主。吃碗小馄饨,菜场兜一圈,拎了南瓜、茄子、板栗、菱角、石榴、秋月梨回去。恰好网购的佛手也到了。此前闲翻元代主妇浦江吴氏所作的食谱《中馈录》,见到酱佛手、香橼、梨子的做法:“梨子带皮入酱缸内、久而不坏。香橼去瓤,酱皮。佛手全酱。新橘皮、石花、面筋皆可酱食,其味更佳。”当时有想尝试之念,但食材到手却又懒了。毕竟今日不比古时,费太多时间精力做吃食是种奢侈,但若有情致,精简亦可享受秋之美味。
开始工作前煮一壶老白茶,板栗、菱角蒸熟作零食。午餐时南瓜粥佐酱爆秋茄,胃口大开吃得格外香甜。下午码字倦了,削一颗秋月梨、剥半颗石榴,补充能量、生津润燥。夜读扬之水的《诗经别裁》,有意无意间闻见清供佛手既轻盈又悠长的清冽之香。过些时日这佛手风干了,香气更为平和沉着,秋日宜早睡收敛阳气,干佛手置于床头可助安眠。
在这处处染秋香的收获时节,感恩日常所遇草木给予的一切。草木无言,不做作、不矫饰,有色彩、有风骨。道路旁、田野间、高山上、幽谷中、江河畔、荒漠里;热闹熙攘地、人烟罕至处;无论何时何境相遇,草木之坚韧、静美、慷慨奉献,总能滋养生命、疗愈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