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游戏《黑神话:悟空》爆火，除了对《西游记》的全新演绎外，风格多样的过场动画也引人关注，在不少人看来，这也是对中国传统美术片的致敬。这个夏天，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携手HiShorts! 厦门短片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推出了《超时空对话——上美影“遗珠”×HiShorts!动画艺术展》和《绘动世界——上海美术电影的时代记忆与当代回响》两场展览，为观众带来一场中国经典动画的饕餮盛典，其中《大闹天宫》《金猴降妖》《中国奇谭·小妖怪的夏天》等作品都与西游题材相关。一款游戏作品的成功，也是站在前人肩膀上不断拓新。在玩《黑神话:悟空》前，不妨先来欣赏这两场展览，了解中国动画人从传统美术走向当代动画、商业动画的“取经”之路。
动画和游戏是一对孪生兄弟
《黑神话:悟空》8月20日上线以来，热度居高不下。作为一家刚成立十年的游戏开发公司，游戏科学以三分之一左右的团队规模做出媲美国际顶尖水准的3A游戏大作，首日便获得超450万份、15亿元的销量，在业界被称为奇迹。在谈到研发幕后时，游戏科学创始人冯骥曾说，“我们选择《西游记》题材，并不是考虑这个题材在市场是不是受欢迎或者过时，而是我们自己在想到这个题材的时候，会不会有激动的感觉。”
“动画和游戏是一对孪生兄弟。”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国家一级编剧姚忠礼看来，如今国产游戏里程碑作品《黑神话:悟空》的出现，和一百年前中国动画的起步有着共同的动因，“《西游记》里塑造的最典型、最吸引人的形象就是孙悟空，孙悟空是我们民族的超级英雄。当年中国动画奠基者万氏兄弟就是因为喜欢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由此产生要学动画、做动画的理想，尽管他们那时候对动画还一窍不通，根本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拍电影，但因为他们心里有孙悟空，有《西游记》这个题库，就像孙悟空经历八十一难一样，掀开了中国动画的创业之路。”
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推出的“绘动世界——上海美术电影的时代记忆与当代回响”中，观众可以跟随1500余件上海美术电影的珍贵历史文献开启时空隧道，重走百年历史，捕捉中国动画发展历程中的关键帧，包括《大闹天宫》的人物手稿、分镜台本，还有《金猴降妖》的海报等，从中能窥见《黑神话:悟空》里这只猴子的前世今生。
中国对《西游记》的最早动画呈现是1941年上映的《铁扇公主》，也是我国及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片，其4K修复版曾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铁扇公主》由万氏兄弟执导，取材于《西游记》中的经典章节“孙悟空三借芭蕉扇”。“其实，万氏兄弟最早打算拍的就是《大闹天宫》而不是《铁扇公主》。”姚忠礼介绍，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有人找到万氏兄弟，表示愿意投资他们拍摄电影，并且备足了资金和伊斯曼胶片。大喜过望的万氏兄弟立刻着手进行了《大闹天宫》的剧本写作、造型设计等前期工作。但随着当时国际经济形势变化，投资商觉得等两年后电影上映存在市场风险，不如将当时值钱的胶片直接变现，便想尽办法在合同中刁难，使得第一次《大闹天宫》的拍摄无奈流产。当时，迪士尼拍出了世界上第一部动画影院片《白雪公主》，全球票房大卖。万氏兄弟又提出也拍“公主”片——《铁扇公主》由此开始制作。
《铁扇公主》不仅在中国动画史上占有重要位置，更是在世界动画史上留下深刻的中国印记，影响远播国外，日本漫画大师手冢治虫正是看了《铁扇公主》后决定从事漫画创作的。在《黑神话:悟空》的第五章《日落红尘》里，也重新演绎了“芭蕉扇”的故事。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1957年建厂后不久，邀请刚从中国香港回到上海的万氏兄弟加入，厂内配备足够资金以及最好的副导演以支持其创作，60岁的万籁鸣也终于实现青年时代的理想。他在后来的传记里写道:“《大闹天宫》上集在美影厂放映的时候，朋友们都在欢笑、拍手，而我在流泪。我夙愿得偿，只有在我们新中国，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孙悟空才终于走上银幕。”也因此，孙悟空之于中国动画不是一蹴而就，是中国动画人千辛万苦、锲而不舍的追求下，才成功在银幕上塑造这一影响几代人的超级英雄形象。
鲜为人知的是，邀请万氏兄弟来执导《大闹天宫》拍摄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党委书记、厂长特伟也喜欢《西游记》和孙悟空，作为曾执导《骄傲的将军》并担任《小蝌蚪找妈妈》艺术指导的中国动画伟大旗手之一，他完全也有资格执导这部作品，但特伟选择让贤。“特伟不仅是艺术家，更是企业家，他有眼光，也有心胸，是他促成了《大闹天宫》的影史佳话。而一个艺术家一旦对一个题材情有独钟，会像一个情人一样永远不会忘记。”姚忠礼透露，特伟一直对拍摄《西游记》题材念念不忘，也才有了1985年上映的《金猴降妖》。这部影片由特伟联合严定宪、林文肖执导，也是他动画长片的“封箱戏”。“得知他要拍‘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我们这些老同事都对特伟油然升起尊敬之情。《大闹天宫》有中国京剧脸谱的味道，《金猴降妖》的人物造型、环境设计等都更加现代，更接近当代动画造型，在美学样式上，也在吸收中国古典戏曲的基础上进一步动画化。”
艺术的魅力在于不断创新
今年暑期档有十多部动画电影上映，《伞少女》《落凡尘》《白蛇:浮生》等都不约而同取材中国传统文化，但上映后褒贬不一，不少电影票房不如预期。“中国传统优秀文学名著是动画和游戏最好的题库，我们过去一直说，中国文学名著、神话传说、成语故事等是美影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题库，但也有句俗话说，‘好曲子不唱三遍’，一个好题材被反复做乃至做烂了时，观众也会审美疲劳。”姚忠礼认为，去年追光动画《长安三万里》的爆火，证明有了新的制作拍摄技术后，中国动画的题库可以不断拓展，故事片能拍的动画片也能拍出新意。今年《黑神话:悟空》的横空出世则证明，创意对一个艺术行业何等的重要，“艺术贵在创新，艺术的魅力就在于不断创新。”
上美影动画制片人、“超时空对话”动画艺术展策划团队成员之一周悦注意到，《黑神话:悟空》中有大量动画人的参与，游戏中插入的各种风格化的章节动画可以看作对传统美术的致敬，也和近年来三维动画电影里会加入风格化的二维手绘或定格动画的流行创作手法不谋而合，这也让不少动画人感到欣喜。随着三维动画兴起，很多人都感叹二维动画式微，但如今可以在游戏里大展拳脚，并有着众多令人惊艳的表现。
正在今潮8弄亮相的《“超时空对话”——上美影“遗珠”×HiShorts! 动画艺术展》中集合了《张飞审瓜》《人参娃娃》《蝴蝶泉》等艺术风格多样的美影厂经典短片、《燃比娃》等当代新作，以及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从中感受不同美术风格和两代创作者之间的“超时空对话”。《黑神话:悟空》短片中出现的水墨、二维动画、木偶定格动画等美术风格是如何开掘和创作的，都可以在展览中找到答案。作为美影厂动画短片继承者的《中国奇谭·小妖怪的夏天》，也对《西游记》的故事做了现代创新表达，不少玩家觉得《黑神话:悟空》中的“影神图”里小狼妖们的故事与《小妖怪的夏天》不谋而合，“黑风山”如同“浪浪山”。
“相信《黑神话:悟空》不会给中国动画创作带来冲击，而是利好，它让人看到，动画和游戏水乳交融时，可以达到怎样的艺术境界。与此同时，业内也应该好好思考，游戏人对传统题材的把握，对传统文化、美学价值的弘扬方面，有哪些值得我们推广和借鉴的地方。”姚忠礼认为，《西游记》是一个富矿，它的容量和厚度经得起不断地重述和改编。
两展联动展示“上美影的夏天”，姚忠礼等美影厂老艺术家冒着高温奔赴两个展厅现场担任“超级志愿者”，为观众讲解幕后故事。8月24日，“阿达诞辰90周年”特别活动将在今潮8弄举行，姚忠礼将与动画导演、国家一级动画设计师常光希，作曲家金复载，动画导演、原画师孙总青一起，从《蝴蝶泉》聊阿达的创作故事。他发现，展览吸引不少小观众乘着大巴、高铁从外地赶来，很多孩子都拿了速写本在展厅里边看边画，一起交流、互动时，他们对中国动画作品如数家珍。“将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发扬光大，很重要的是传承，两个展览对弘扬传承中国美术电影起到很好作用。作为老一代动画工作者，也有责任和义务为中国动画鼓与呼。”
